宁曦霎时怔住，趁着这个当儿，以棠一把将以珂的手抽了回来，拂下袖子为她遮住，微有些恼怒地道：“大庭广众之下，郡主怎能随便掀我妹妹袖子！被人看到了可怎么好！”
谢以珂则配合地露出惊惶羞涩的神色，楚楚可怜。
众人见了她这副模样，又有守宫砂在前，便深信不疑，看向宁曦的眼神都变得微妙无比。
这位熙宁郡主，今日三番五次地为难谢家姊妹，真是蛮横。
宁远侯柔声唤道：“熙宁，快回来。别胡闹了。”
宁曦眼中的光动了一下，突然间戾气散尽，怏怏回到了自己的位置。
像是一具失了控制的悬丝傀儡，了无生气。
宁澈凤眸微微一转，提着酒壶坐到了妹妹的身边，轻轻握了握她的手以示安慰。
宁曦突然转眸看向他，眼中一点晶莹悄然闪过。他微微一笑，伸手抚了抚她头顶的头发。
宁曦脸上终于绽开了一丝笑容。
没有人知道，她在此时暗暗下了个决定。从这一刻起，只有宁府才是她的家，只有父兄才是她的亲人。
气氛一时降的十分之低，众人皆朝宁曦投去或是探究、或是好奇的目光，窃窃私议着她今日接二连三的出丑。
以棠却是死死盯着南安大长公主，即虽她克制的很好，精致的面容上看不出一丝别的情绪，但眼中一闪而过的畏惧仍是暴露了她内心的紧张。
南安大长公主在害怕。
她是怕穆从珂的行踪暴露了吧。
仰头四下环顾，见丹凤阁四周皆有大长公主府的侍卫，里三层外三层的严密把守。联想到那夜前往寿阳的穆从珂和被她授意不要赴宴的景宁，一个念头忽在脑海中闪过。
看起来，有人打算在今日宴会上动手啊。
这可就有些意思了。
以棠微微冷笑一声。
谢太后眼皮子微微抬了一下，假意笑了一声道：“少年人嘛，总是喜欢争个你死我活的。争这些有什么意思。”
这句话，等于是将方才的事情揭过了。谢以珂如释重负，看向以棠的眼神却复杂难明。
早有娇童美婢捧上美酒佳肴，流水似的往席间端。南安大长公主含笑说道：“这是犬子从西北运回来的西凉美酒，大家一起品吧。”
又唤宁曦：“熙宁，过来倒酒。”
本以为宁曦会闹脾气，但她不声不响地亲自捧了一把刻花双鱼纹白玉壶，替太后斟上。又为永安长公主斟上一杯，恭声说道：“太后，公主，请用。”
太后微微颔首，抚着酒杯欲要一饮而尽。抚杯的手忽然一滞，她笑呵呵地问抬袖欲饮的永安：“永安相看得如何了，座中可有你满意之人？”
永安长公主只得放下手中的酒盏，盈盈笑道：“倒也不是没有中意的，就怕成不了。”
座中不少未婚男子听到她这句话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口，俱是神情紧张地将永安看着。他们实在是不想娶这位长公主，容貌和清白倒还是其次，关键是众所周知昭帝与太后的争权已经快要摆上明面儿了，这位永安长公主是昭帝的胞妹，倒向昭帝。而在这场母子争权的斗争中，昭帝的胜算实在是小的可怜，谁也不想被迫站队。
太后闻言微讶，好奇说道：“你尽管说，看上了谁家公子，有母后为你做主。”
以棠将二人虚情假意的一番客套看在眼里，只觉好笑不已。也是难为她们了，明明势同水火，却偏要装作一副母女情深的模样。
但闻永安道：“儿臣想要母后身边那位桓郎君，不知，母后肯不肯割爱。”
以棠瞳孔一怔，望向永安的目光中不觉添了一抹紧张。
她笑得赤子般无邪童真，然而白纱之下新月一般的唇角，却是扬起了一抹凌厉的冷笑。
满座哗然。
谁也想不到，身为长公主的永安竟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讨要太后的男宠。虽然这位拱卫司桓大人男宠的身份并没挑明，但并州谁不知晓？
一个公主，向太后讨要一个男宠做驸马，母女共用一个男人？
何况这个男宠……还是南安大长公主献给太后的……
荒唐！当真荒唐！
几名上了年纪的老臣尽皆摇头叹息。太后笑了笑，眼神轻飘飘地瞥了眼地上跪着的桓棣，-->>似笑非笑地道：“既然公主喜欢你，不如你就去跟了她吧。”
“一臣不事二主，卑职只愿效忠太后。”桓棣飞速跪下，一向泰山崩于前不改其色的他额上悄然冒出冷汗。
以棠秀眉紧蹙，她当然知道永安此举是为了离间太后与哥哥，但凭什么，她要把哥哥卷进来？
太后目光微微一凛，笑道：“你这是什么话，你不过是哀家养的一条狗而已，既然长公主喜欢你，那也是你的福气。去吧。”
桓棣重重顿首，斩钉截铁地道：“若不能效忠太后，卑职宁愿玉碎。”
太后不恼反笑，语气却十分冰冷：“既然你这么想效忠于哀家，那就去死吧。”
桓棣似乎没料到太后会这般绝情，霎时怔住，尔后凤眸缓缓一转，伸手朝腰间挂着的朱雀腰刀摸去。众人见状，一颗心皆是提了起来，以棠全身一震，死死握住了杯子。
“四姐？”以莼讷讷地问。
她这才反应过来，幽冷的眼神一凝，松开了手。
永安长公主已笑起来：“哎呀，同母后开个玩笑而已，母后怎么当真了。”
她离席笑盈盈地将那杯酒送到桓棣手中：“桓大人可是母后的心腹，儿臣怎么敢要呢。来，桓大人，本宫敬你。”眼中却是划过一抹讥诮。
座中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，心道，这永安长公主可还真是……肆无忌惮……
是仗着建章台上太后颁下的那道懿旨吧……
太后面上仍是看不出一丝表情，淡淡地道：“既然是长公主赐给你的，那便喝了吧。”
桓棣眸光一敛，伸手接过酒盏，“多谢长公主好意。”
他说着，便将那杯酒贴在了唇边，欲要饮下。宁曦的声音突然传来：“别喝！”
南安大长公主猛然一震，眼神突然变得惊恐万分。谢太后眼神一沉，骤然间便锐利如电：“你说什么？！”
宁曦猛地冲上凤座，一把夺下桓棣手中的酒，“砰”的一声摔在了地上，酒液四溅！
“这酒有毒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