枕刀

第38章 第三十八章“慕秋,能别把我想得如此……


    慕府侍卫抵达刑狱司时,慕秋也刚刚赶到大理寺门。
    简言之正在清点人数,余光瞥见慕秋走下马车的身影,他将手头务交给下属处理,快步走到慕秋面前,边走边问:“你怎么过了?”
    “跟你一块儿去集合。”
    慕秋要去扬州的情,昨天大理寺就已经说了。
    简言之没有多,瞧了瞧慕秋的马车,他犹豫道:“我们要赶路过去,所以所有人都是骑马,不能坐马车。你会骑马吗?”
    慕秋愣了愣,摇头:“我不会骑马。”
    简言之有些头疼,还在思索之时,慕秋开,语气坚决:“我可以让我的侍卫带我一程,总之绝不会耽误大的行程。”
    大理寺的人已经清点完了,简言之不多言,示意慕秋跟上他们。
    到城门时,禁卫军和刑部的人都到了,刑狱司还不见踪影。
    简言之命众人下马等候。
    抬头瞧了瞧天『色』,确定自己是刚踩点到的,他稀罕道:“卫如流这伙居然也会迟到?这可不像是他的作风啊。”
    慕秋从马车里走下,恰到这句话。
    稍等片刻,前面的街道传一阵马蹄声。
    刑狱司众人一身黑袍,肃穆而至。
    卫如流一马当先,黑袍底下的红『色』鹤纹官服猎猎作响。
    靠近城门众人时,卫如流勒停马匹。他骑在马背上,微微垂眸环视一圈众人。目光似无意般在慕秋身上停顿片刻,旋即又很快离开。
    慕秋并未看他,站在自侍卫旁边。
    一行人显然是以卫如流为首。
    禁卫军这边带队的是副统领,他走到卫如流马前,俯身问卫如流何时启程。
    卫如流抬手,慢慢绑斗篷的黑『色』细绳:“时辰差不多了,出发吧。”
    他本是不搭理慕秋的,但卫如流头时,瞧见慕秋站在一个侍卫旁边,似乎是要与侍卫同骑一匹马。他冷声道:“那就是要随我们同去的慕姑娘吧。既然不会骑马,为何要跟随队伍同行?”
    简言之摩挲自己的下巴,瞅他一眼。
    刑部的人犹豫了下,刚要开为慕秋说两句话。
    就见卫如流点了名,骑马跟在自己身的一名下属道:“沈潇潇,你去带她,与她同骑一马。”
    简言之“啪”地一声打开折扇,用扇面挡住自己疯狂上扬的唇角,一双狐狸般的眼睛看卫如流,语带调笑:“沈潇潇百户可是出了名的女中豪杰,卫少卿为了不耽误大的行程,还真是良苦用心啊。”
    装,给他装。
    慕秋还未上马,身有一阵风掠过。
    慕秋头,是一个穿刑狱司服饰,容貌秀丽温婉的女子。
    女子骑在马上,看上去约有三十出头。
    “刑狱司百户沈潇潇见过慕姑娘。”沈潇潇笑说,慕秋的态度很温和,“大人发话,为了不耽误行程,让姑娘与我同骑一马。慕姑娘,请随我上马吧。”
    慕秋忍不住看了眼队伍最前列的卫如流。
    他似乎正在和禁卫军副统领说些什么,压根没有看她。
    悄悄收了视线,慕秋没有拒绝沈潇潇的提议。
    方才她没有去刑狱司,而是去了大理寺,已经驳了卫如流的面子。现在驳一次,谁知道卫如流会不会当场发脾气,闹大都下不台。
    在沈潇潇的帮助下,慕秋轻松上了马。
    身体悬空,慕秋有些紧张地闭了闭眼睛。自从当年被从马背上掀下,她就也没有骑过马了。
    在身下的骏马很温顺,哪怕背上多了一个人,也只是晃了晃马尾,打了个响鼻。
    沈潇潇察觉到慕秋的紧张:“它是匹母马,『性』情很温顺的。我骑术也很,在草原长大,连野马王都驯服过几匹。”
    慕秋不由头看了沈潇潇一眼。
    不愧是刑狱司,能人辈出。
    “当然,我的骑术在众人里只能排第二。”沈潇潇注意到她的视线,笑道,“大人的骑术才是最高超的。”
    众人准备就绪,给城门士兵出示了腰牌,纵马疾驰,赶赴扬州。
    马开始动起时,慕秋的心也跟提起。
    骑在马上慕秋说已经是一个很大的挑战了,为了赶路马匹奔驰的速度几乎提到了最快。
    马背颠簸很,哪怕是在平整的官道上,慕秋依旧受不了这份颠簸。
    而这份颠簸加加重了她心中的恐惧。
    哪怕是遇到刺杀时,她都没有这么害怕过。
    明知这匹马很温顺,明知身的沈潇潇骑术精湛……她还是会一遍遍起小时候的她被从马背上掀下的场景。
    那匹被人做过手脚的马一开始也很温顺,还会亲昵地用头蹭她的手掌,但发狂之,却彻底都不管不顾起。在她护郁墨跌在地上,唇齿间都是独属于鲜血的铁锈味道时,那匹马是高高扬起马蹄,要朝她们重重踩下……
    慕秋嘴唇的血『色』渐渐消褪下去。
    即使隔很远,也能看清楚她苍白的脸『色』。
    她全身都在轻微颤抖,坐在她身的沈潇潇担忧道:“你没吧?”
    慕秋摇了摇头。她紧阖双眼,咬紧牙关,生怕自己一开就会发出惧怕的尖叫声。
    沈潇潇自然没信,但现在大都在赶路,总不能因为慕秋一个人害怕就停下,她不多问,尽量调整了下,让慕秋稍微舒坦一些。
    午时,众人停下休整。
    慕秋连下马的气都没有了,沈潇潇将她半扶半抱带下马。
    白霜吓连忙跑过。她不会骑马,不过她不怕,这一路上被慕府侍卫带,除了大腿磨不舒服外,就没别的不适了。
    慕秋挡住白霜的询问声:“没,我还能坚持。”
    说完这句话,慕秋也没有说话的欲望了。
    她坐到距离自己最近的树底下,两只手臂环抱膝盖,闭上眼睛头靠树干,趁机恢复自己的精。
    白霜没敢打扰慕秋,去给她找吃的。
    中途只休整小半个时辰,还是让小姐抓紧时间休息吧。
    卫如流坐在火堆旁,低头抚『摸』用白布缠绕的弯刀,不知在些什么。
    简言之端一碗羊杂汤,走到卫如流身边坐下:“不去看看?”
    “什么?”卫如流往火堆里丢了根木棍。
    “还有什么,你就装傻吧。”
    简言之也是真的服了。
    这伙闹什么别扭呢?
    今天上午他在卫如流身边骑马时,被卫如流身上那股寒意激直打哆嗦。
    没看到那禁卫军副统领和刑部主都因为受不了这股寒意,骑马距离他越越远,越越远了吗。
    卫如流没说话,等了一会儿,他从火堆里扒拉出几个烤香甜的土豆。
    休息时间很快过去。
    慕秋的胃被颠很难受,担心自己会在马背上吐出,草草吃了几东西,就没敢吃了。
    她的脸被迎面刮的寒风打生疼,默默戴上斗篷兜帽。
    宽大的兜帽遮挡住慕秋上半张脸,那双黑亮的明眸藏了个严严实实,唯有白皙的皮肤和苍白无血『色』的嘴唇『露』出,看上去越发憔悴。
    卫如流在队伍最前方,但只要一转头,总能第一时间捕捉到这一幕。
    他越发烦躁,不停转手里的弯刀。
    这下就连简言之也不敢靠近他三尺以内。
    身下跟了几年的马察觉到他情绪不,撒开了腿,跑越越快。
    破空呼啸之声从耳边卷过,这让卫如流烦躁的心情稍微平复一些。
    但很快,他察觉到身众人也纷纷提速,卫如流紧抿唇,动作粗暴地拽住缰绳,让马跑慢些。
    日暮西沉,倦鸟归林。
    众人成功赶在天黑前,抵达沿途驿站。
    卫如流站在驿站大堂门,视线在大堂里转悠一圈,不急进去。
    简言之晃不知道从哪摘的马尾巴草,踱到卫如流面前:“找什么呢?”
    “探查此处是否有埋伏。”
    简言之拖长声音“喔”了一声:“她在二楼角落那一间屋子里休息。”
    卫如流冷冷扫向简言之:“你怎么知道?”
    “我去找了驿丞,帮某个闹别扭的人问的啊。”简言之伸了个懒腰。
    还说什么探查此地是否有埋伏,他都没说那个人是谁,卫如流就已经吃味起了。
    趁卫如流瞪他之前,简言之拍拍自己的肚子:“饿了饿了。我去吃饭了。”脚底抹油,一溜烟就跑到禁卫军副统领身边坐下吃晚饭。
    卫如流在原地站了会儿,朝站在不远处的驿丞招了招手。
    等驿丞殷勤地跑到他面前,卫如流随手指慕秋隔壁的屋子:“我住那。”
    不等驿丞给出什么反应,卫如流快步上楼。
    慕秋脱掉外衣,缩进被子里。
    她很不舒服,侧躺在床上,两只手环抱自己的身体,闭眼睡过去又有些睡不。
    屋子里熏香,味道浓重,慕秋躺了会儿,嗓子干难受,掀开被子,踩绣鞋下了床,走到桌子边,刚要给自己斟杯水,门外响起敲门声。
    以为是驿站的人帮她送了吃食上,慕秋咳了两声,声音沙哑:“门没锁,直接进吧。”
    门应声而开。
    屋里燃一盏蜡烛,卫如流一抬眼,看清她此时只里衣的模样,迅速别开视线。
    慕秋倒水,看了眼门,端起杯子的动作顿了顿:“你怎么过了?”
    卫如流依旧盯角落:“驿丞指这里,说我住在这。”
    “他可能是指错了。隔壁那间没人住。”慕秋喝完水,重新走床榻边,“卫少卿离开时顺手掩个门。”
    卫如流没动,也没顺从慕秋的话掩上门。
    他大开门,走进了屋里:“穿衣服,我有话和你说。”
    慕秋刚要躺下,他的话就飘了过。
    她瞪他。
    他没看她,也没有任何抬腿离开的意向。
    最还是脑子难受嗡嗡作响的慕秋先败下阵。
    她坐起,取过挂在床头的斗篷穿,身体靠墙,安静等他说话。
    卫如流走到床边,扯凳子坐下,看她苍白的容『色』:“怕骑马?”
    慕秋低低应了一声。
    “为什么怕,担心会从马背上摔下?”
    慕秋还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这些,她抬起手,捋了捋取掉发簪披散下的头发:“是。”
    其实比起这一路的颠簸,心理上的恐惧才是她真正迈不过去的坎。
    “还有气走路吗?”卫如流又问她。
    “……有。”
    卫如流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布袋,又从布袋里抖出一个放凉的烤土豆:“先吃完它。”
    慕秋道:“莫名其妙。”
    这人莫名其妙敲响她的门,说自己住这里,又莫名其妙进屋,问了几个问题,现在还莫名其妙丢给她一个烤土豆。
    似乎是在关心她,但又有几分者不善的意味。
    卫如流威胁她:“不吃完今晚就不用吃饭了。”
    慕秋:“……”
    这人真是幼稚。
    她也确实饿了,虽然搞不懂卫如流要做什么,慕秋还是伸手接过土豆,慢慢剥掉土豆的皮,小小吃。
    土豆只有一个拳头大小,慕秋吃慢,没用多长时间也吃完了。
    她一天都没怎么用东西,现在胃里有了东西,倒是没先前那么难受了。
    “跟我走吧。”卫如流一直坐在旁边等,见她吃完了,起身开道。
    “去哪?”慕秋不动。
    “去马厩。”卫如流俯下身,凑近她,一片幽暗中,两人的视线和呼吸胶在一起,“不自己走,是要我抱你过去吗。”
    慕秋推开他:“让开,我去。”却因为起身太急太快,慕秋站在地上,身形有些不稳。
    卫如流伸手扶住她的肩膀,语带轻笑:“不必如此急切。”
    急切个鬼!
    慕秋不说话,卫如流偏不如她意,问她要不要喝水,直到她摇了头说不要,卫如流才松开按在她肩上的手,率先走出厢房。
    两人一前一,隔了大概十步的距离下楼。
    简言之正在和禁卫军副统领喝酒吃肉,余光瞥见两人的身影,他哼笑一声,也懒跟过去掺和。
    不过转念一,简言之唤驿丞,让他去找白霜,随便打发白霜做些情。
    卫如流从门取了盏灯笼提,和慕秋一前一走出驿站,到了昏暗的院前。
    绕过拐角,便到了马厩。
    驿站的人已经喂过马匹,现在马儿们都乖乖站在马厩里,或是懒洋洋摇马尾,或是打响鼻,些许无聊的马儿还会晃头看看他们这两个“不速之客”。
    卫如流领慕秋,走到她今天骑的那一匹马前。
    他举灯笼,让慕秋能清楚瞧见骏马的脸:“它叫行云。你可以『摸』『摸』它。”
    慕秋迟疑抬起手,落到行云头上。
    也许是应到她的气息,知道她是今天骑在自己背上的人,行云乖乖让她『摸』,还用头蹭了蹭她的手掌。
    “它不会伤你。”卫如流说。
    慕秋道:“我知道。”
    可她还是会害怕。
    这种恐惧根深蒂固,不是那么容易克服的。
    夜风萧瑟。
    今天夜里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,周遭光源就只有卫如流手上那盏灯笼。
    等慕秋从马头上收手,卫如流说:“克服恐惧的最办法,就是去征服它。我教你骑马吧。不然你拖了腿,只会耽误我赶路的时间。”
    慕秋不与他起冲突,婉拒道:“卫少卿公务繁忙,还是不劳烦卫少卿了,我可以让我的侍卫或简言之教我。”
    让她的侍卫教她还说过去,可是简言之?
    卫如流狭长眼眸微微眯起,烛光落在他眉眼上,长而翘的睫『毛』在眼睑下形成一道淡淡阴影。
    他硬梆梆道:“他们的骑术都太普通,一晚上的时间教不你。”
    “那我可以请沈潇潇百户教我。”
    沈潇潇能驯服野马王,这个骑术绝不普通了吧。
    卫如流冷声道:“我刑狱司的人,是你请就能请的。”
    慕秋轻叹:“确实不是我请就能请的,那刑狱司卫少卿又何必上赶教我?”
    卫如流脸『色』立变,眸带厉『色』死死落在她身上,仿佛下一刻就会把刀压在她脖间,要她尝尝罪他的滋味。
    他几乎就要拂袖而去。
    可刚刚迈出一步,到她今天脸『色』苍白的模样,他的脚步又被钉在了地上,不能挪动分毫。
    “上马!”他低喝道。
    不等她动作,他打开马栏翻身上马,半弯下身子,打横钩住她的腰,将她拦腰从地上抱到了马背上,与他面面坐。
    慕秋惊呼一声,被她捋到脑的头发也因卫如流的举动散到身前,甚至有部分落到卫如流肩上,与他的发纠缠在一起。
    “你……”慕秋脸『色』刹那间苍白下。她伸出两只手,死死握住卫如流的衣袖,声音里带低低的颤抖,“生我气可以,别把我摔下去。”
    卫如流被她气笑了。
    原在她心目中,他就是这样的人?
    但这股气在察觉到她的害怕,又消散无踪了。
    他心情有些闷,没说话,也没多余的举动。
    他就这么坐,等她的情绪一点点冷静下,他的声音方才从牙缝里挤出,
    “慕秋,能别把我如此卑劣吗?”